说说诸葛亮-儒体法用 (原创天地) 3561次阅读
观看【闲茶蛋】的博客诸葛亮北伐穷兵黩武劳民伤财治蜀严刑峻法害苦百姓
诸葛亮北伐确实连年动众,却未必劳民伤财。古代以农立国,农业是一国支柱。诸葛亮重农的记载比比皆是:在其著作《便宜十六策·治人》中讲到“唯劝农业,无夺其时;唯薄赋敛,无尽民财。如此,富国安家,不亦宜乎”。《三国志·后主传》“(建兴)三年(公元225年)春,务农殖谷,闭关息民”。《通鉴纪事本末·卷十》“皆抚而不讨,务农殖谷,闭关息民,民安食足,而后用之”。“(建兴)十年(公元232年,诸葛亮去世前2年),亮休士劝农于黄沙”。《答杜微书》“今因丕多务,且以闭境劝农,育养民物,并治甲兵,以待其挫,然后伐之”。水利对农业至关重要,蜀地最大的水利工程是都江堰,据《水经注》记载“俗谓之都安大堰,亦曰湔堰,又谓之金堤。左思《蜀都赋》云西逾金堤者也。诸葛亮北征,以此堰农本,国之所资,以征丁千二百人主护之,有堰官。”军队长驻,以国之政令维护管理都江堰,是诸葛亮首创的制度。诸葛亮这些重农观念和措施收到的效果是“田畴辟,仓廪实,器械利,畜积饶”“军资所出,国以富饶,乃治戎讲武,以俟大举。”(《三国志·诸葛亮传》及裴注引《袁子》)。诸葛亮五次北伐,第一次因错用马谡导致失败而退兵,第五次病死军中,其余都是因军粮运输困难退兵,而不是国内粮食匮乏。
第五次北伐诸葛亮和司马懿对峙于渭水南岸,这里已是魏国境内,在秦岭以北,为了解决运粮不便,诸葛亮在渭滨实行屯田,以为长久之计,“是以分兵屯田,为久驻之基。耕者杂于渭滨居民之间,而百姓安堵,军无私焉。”这里的百姓自然是魏国的百姓,诸葛亮在敌境也是军令严整,不扰百姓。差不多年份的魏国却因为防御诸葛亮耗费钱粮而出现饥情。曹睿欲营造洛阳宫殿,大臣杨阜进谏“十万之军,东西奔赴,边境无一日之娱;农夫废业,民有饥色”,《晋书·宣帝本纪》载“(青龙三年,即公元235年,诸葛亮死后次年)关东饥,帝运长安粟五百万斛输于京师”,因为诸葛亮死了边事缓解,长安的粮食可以运一部分到京城赈济关东饥情。诸葛亮的消耗战消耗的是敌方,孙子兵法说“善用兵者,役不再籍,粮不三载,取用于国,因粮于敌,故军食可足也。”诸葛亮除了做到了这几条“善用兵者”的素质,还可再加上一条:因粮于敌而不扰敌国百姓。
除了农业,支撑蜀汉经济的还有盐和锦,《三国志·蜀书·王连传》记载“迁司盐校尉,较盐铁之利,利入甚多,有裨国用”,蜀地历来有井盐,诸葛亮亦加以开发利用。蜀地织锦精美,魏吴多求之,“江东历代尚未有锦,而成都独称妙。故三国时,魏则市于蜀,吴亦资西道。”(刘宋山谦之《丹阳记》)诸葛亮专设织锦管理机构“锦官”,将织锦业集中在成都城南,成都因此得别名“锦官城”“锦城”“锦里”。出口到魏吴的蜀锦换回可观的“外汇”,亦是蜀汉经济的重要来源。
还有一种说法根据《吴书》记载东吴使者出使蜀汉回国后陈述说到“民有菜色”,说明诸葛亮治下百姓饥饿穷困。这话出自《三国志·吴书·薛綜传附子珝传》裴注引《汉晋春秋》,全文是这样的:“汉晋春秋曰:孙休时,珝为五宫中郎将,遣至蜀求马。及还,休问蜀政得失,对曰:‘主暗而不知其过,臣下容身以求免罪,入其朝不闻正言,经其野民皆菜色。臣闻燕雀处堂,子母相乐,自以为安也,突决栋焚,而燕雀怡然不知祸之将及,其是之谓乎!’”这是薛珝出使蜀汉后,吴主孙休问及蜀国内政的回答。孙休即位于公元258年,诸葛亮已经死了24年,诸葛亮的继承者蒋琬和董允死了12年,费祎死了5年。蜀汉后期的两大佞臣陈祗和黄皓开始掌权,陈祗于公元251年代理尚书令,献媚刘禅勾结黄皓,打压贤能,庞统之子庞宏正直有才,被陈祗压抑,死在涪陵太守地方任上,没能进入朝廷。陈祗在公元258年死了,然后是黄皓专权,比陈祗更狠,连姜维都要躲避,怕招惹黄皓引来杀身之祸。在两大佞臣弄权下蜀汉朝政日坏,这个责任不能让死了24年的诸葛亮背。
诸葛亮是否穷兵黩武劳民伤财,他的大侄子诸葛恪是一面很好的镜子。诸葛恪作为孙权的托孤大臣,辅佐幼主孙亮,情况和诸葛亮辅佐刘禅相似。诸葛恪主政之初施行仁政,颇得民心。对魏发动东兴之战取胜,威望如日中天。但此后诸葛恪渐生骄气,居功自傲,征兵二十万,渐失民心。后于新城之战失败,朝野艾怨,结果被宗室孙峻发动政变谋杀并夷灭三族,幼主孙亮亦在不久后被孙峻的继承者孙綝废黜。继任孙亮的吴主孙休后来诛灭孙峻孙綝一派势力,给诸葛恪平反,有人提议给诸葛恪立碑纪功,但孙休认为诸葛恪“盛夏出军,士卒伤损,无尺寸之功,不可谓能;受托孤之任,死于竖子之手,不可谓智。”(《三国志·吴书》裴注引江表传)有道是公道自在人心,借助权势压得了一时压不了一世,穷兵黩武的诸葛恪遭到朝廷和百姓坚决说“不”。
当然,这么说并不表示蜀汉百姓生活小康幸福美满,益州地狭人少,要维持数次北伐战争开支,平民的负担相当重。只是诸葛亮以他的制度和品德,使平民的负担在可承受范围内,心理上亦较安定。
诸葛亮治蜀确实采取严刑峻法,这使人联想到秦始皇式的暴政或来俊臣式的酷吏。这是误解,严刑峻法未必导致人人自危道路以目,刑法宽厚也未必可使百姓受惠安居乐业,宽和严需要审时度势,这要从汉朝的老祖宗刘邦说起。
有秦一代政失于酷暴,百姓不堪其苦。刘邦入关中尽废秦法,与民约法三章,老百姓从秦朝暴政酷法下解脱出来,刘邦以仁义宽厚得关中民心,成为佳话。东汉的创建者刘秀继承了老祖宗的优良基因,为人宽厚大度平易近人,不摆架子有情有义。这样的性格在打天下时能快速聚集人心,使才能之士倾心效力。但是在治国方面,刘秀宽厚的性格导致制度废弛,权贵恣意妄为,强势者欺凌弱势者,刘秀在世时就常有权贵不法之事,吴汉平蜀,杀公孙述、延岑全族,劫掠成都。吴汉进军宛县经新野纵兵劫掠,逼反同僚新野人邓奉,但刘秀对吴汉并不处罚。刘秀的姐姐湖阳公主纵奴杀人,刘秀亦不加约束。当时已有大臣看到“宽厚”的危害,太中大夫梁统上疏:“刑轻之作,反生大患,惠加奸轨,而害及良善也”,但刘秀并不当回事。法宽刑轻在刘秀这样有威望的皇帝手里尚可控制局面,但换了幼弱之主就不可收拾了,东汉一朝,豪强显贵肆无忌惮,最终爆发遍及全国的黄巾起义和尾大不掉的诸侯割据。
刘璋性格暗弱,亦以宽柔治益州。刘璋和手下庞羲有旧交,《三国志·刘璋传》裴注引《英雄记》称“庞羲与璋有旧,又免璋诸子于难,故璋厚德羲,以羲为巴西太守,遂专权势。”“璋性宽柔,无威略,东州人侵暴旧民,璋不能禁,政令多阙,益州颇怨”。诚如梁统所说“惠加奸轨”“害及良善”,宽厚的法令并没让底层弱势的平民百姓生活宽裕,只是便宜了凶强刁顽者得以宽松地横行不法,违法成本为零。
曹操诸葛亮这样有眼光的政治家都看到了“政失于宽”的坏处,所以都努力使政令肃然,曹操“纠之以猛,上下知制”,以此战胜了“以宽济宽”的袁绍。
诸葛亮实行严刑峻法有前提和方法,前提是公正、公开,“尽忠益时者虽仇必赏,犯法怠慢者虽亲必罚,服罪输情者虽重必释,游辞巧饰者虽轻必戮;善无微而不赏,恶无纤而不贬。”(《三国志·诸葛亮传》)唯有公正公开才可使人口服心服而无怨。孔子推崇管仲的治国之道,“(管仲)夺伯氏骈邑三百,饭蔬食,没齿无怨言。”(《论语·宪问第十四》)诸葛亮学管仲之法,以管仲自比,并非大言。李严(后改名李平)和诸葛亮同为托孤大臣,因运粮失职被贬为庶民。多数情况下被贬者肯定不服,凭啥呀,都是先帝的托孤老臣,谁怕谁,逼急了小心搞政变。李严不是刘璋那样的软柿子,同僚陈震曾对诸葛亮说“正方(李严字)腹中有鳞甲,乡党以为不可近”(诸葛亮与蒋琬董允书),腹中有鳞甲的意思是这人是个难打交道难侍候的主,但李严这个难侍候的主碰到诸葛亮就没脾气。诸葛亮死了,李严大哭一场,他认为只有诸葛亮可以给他复出的机会,现在这个希望灭绝了,不久李严悲伤而死。李严没有怨恨诸葛亮,反而以诸葛亮为知己。
东晋史家习凿齿评论说:“昔管仲夺伯氏骈邑三百,没齿而无怨言,圣人以为难。诸葛亮之使廖立垂泣,李平致死,岂徒无怨言而已哉!夫水至平而邪者取法,镜至明而丑者无怒,水镜之所以能穷物而无怨者,以其无私也……法行于不可不用,刑加乎自犯之罪,爵之而非私,诛之而不怒,天下有不服者乎!诸葛亮于是可谓能用刑矣,自秦、汉以来未之有也。”苏辙亦有相似评论:“闻管仲治齐,夺伯氏骈邑三百,饭蔬食,没齿无怨言。诸葛亮治蜀,废廖立、李严为民……及亮死,二人皆垂泣思亮。夫骈、立、严三人者,皆齐、蜀之贵臣也。管、葛之所以能戮其贵臣,而使之无怨者,非有他也,赏罚必公,举措必当,国人皆知所与之非私,而所夺之非怨,故虽仇雠莫不归心耳。”习凿齿和苏辙都认为执法者公正无私是受罚者无怨的原因。
诸葛亮行使严刑峻法的方法是教化和惩罚并用,不是一味惩罚。陈寿称他“科教严明”“用心平而劝戒明”,如果仅仅依靠严酷的惩罚,那是暴政,将使人人自危惶恐不安无所适从。施以教化,劝善黜恶,使人先知法后守法,知不可为而不为,这样的守法才稳固可靠。实行严刑峻法的过程是“先理近,后理远;先理内,后理外;先理本,后理末;先理强,后理弱;先理大,后理小;先理上,后理下”“理近则远安,理内则外端,理本则末通,理强则弱伸,理大则小行,理上则下正”“上之所为,人之所瞻也。夫释己教人,是谓逆政;正己教人,是谓顺政。故人君先正其身,然后乃行其令。身不正则令不从,令不从则生变乱。故为君之道,以教令为先,诛罚为后”(《便宜十六策》),说得白一点,就是正人先正己,不然就上梁不正下梁歪。诸葛亮是这么说的,也是这么做的,以自身行为推行他的法治观念:“初,亮自表后主曰:‘成都有桑八百株,薄田十五顷,子弟衣食,自有余饶。至于臣在外任,无别调度,随身衣食,悉仰于官,不别治生,以长尺寸。若臣死之日,不使内有余帛,外有赢财,以负陛下。’及卒,如其所言。”诸葛亮是中国官员公布财产第一人!
诸葛亮身先垂范,儒体法用,道德与法律并重,教化在刑罚之先,通过“立法施度,整理戎旅,工械技巧,物究其极,科教严明,赏罚必信”“抚百姓,示仪轨,约官职,从权制,开诚心,布公道”的方法,达到“无恶不惩,无善不显”“至于吏不容奸,人怀自厉,道不拾遗,强不侵弱,风化肃然也”的效果。
以人为鉴可以明得失,老百姓心里有杆秤,执政者能得几分,老百姓最有发言权。蜀地百姓对诸葛亮如何评价?那时的老百姓识字率低,自然不能长篇大论,他们只能用最原始的形式:怀念祭祀,表达对诸葛亮的认可。《三国志·诸葛亮传》记载:“其秋病卒,黎庶追思,以为口实。至今梁、益之民,咨述亮者,言犹在耳,虽《甘棠》之咏召公,郑人之歌子产,无以譬也”。陈寿写《三国志》的时候诸葛亮已经死了将近半个世纪,换了朝代,梁州益州的老百姓仍然很怀念诸葛亮。《三国志》裴注引《襄阳记》“亮初亡,所在各求为立庙,朝议以礼秩不听,百姓遂因时节私祭之于道陌上”,朝廷不给诸葛亮立庙,老百姓就自己祭祀。公元262年,即蜀汉灭亡前一年,朝廷终于同意在诸葛亮墓前立庙,后来钟会伐蜀经过诸葛亮庙,特意进庙祭拜,命令士兵不得在诸葛亮墓庙周围牧马伐树。诸葛亮不光赢得本国尊重,还赢得敌国尊重。晚唐文人孙樵在《刻武侯碑阴》中记述:“武侯死殆五百载,迄今梁汉之民,歌道遗烈,庙而祭者如在,其爱于民如此而久也。”诸葛亮从刚死到死后五百年,蜀地老百姓都一直在纪念他,得民心五百年,或许是夸张,夸张到这程度的,不光三国时期,整个中国历史上都不多见。为什么不夸张别人呢?
或说这是造神运动,不足为凭。但造神这事都是官方主导,为现实政治服务。老百姓祭祀怀念诸葛亮,不是哪个朝代官方主导的行为,蜀汉开始还不允许,灭亡前一年才给立庙。晋朝是蜀汉的敌国,不可能官方主导造诸葛亮的神。往后各朝代和蜀汉、和诸葛亮个人已经没有利益关系,缺少造神的政治动机。秦皇汉武在位时高高在上万民膜拜,可是改朝换代后呢?秦陵巍巍,茂陵峨峨,规模比“冢足容棺”的诸葛亮墓大了不知多少倍,却有几个老百姓怀念祭拜?民心昭昭,诚不可欺,蜀地民众几百年的怀念是诸葛亮执政的最好佐证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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本蛋真是蛋疼,沟命海心,屌丝中的屌丝,治国执政关我P事。。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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